我在深圳做保安‖三月二十日生活记录（上）

我在深圳当保安

大家好，我是李牧，也就是本号的牧之同志，目前在某人民医院做保安不久，想将我的这段个人经历和感受记录下来，命名为《我在深圳做保安》，取自2023年我喜欢的两本打工人文学的《我的母亲做保洁》和《我在北京送快递》。时代是共同的，但每个个体的体验是不同的，作为个人，我自己应该要有点个人口述和民间记录的自觉性，我相信每个个体化的历史就是一部时代的变迁史，我并不是做调研，而只是记录我的经历和感受。余华有旧作《十八岁出门远行》，我看到了年轻人初入社会时的迷茫、困惑和尴尬，对于我来说，二十一岁是一个分水岭，前后面临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直觉得不成熟的我，也该试着成长起来，“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个人”。

本文记录着2024年3月20日我所经历的事情，由于今日休假故而将此整理而出。

当日我所在岗位在医院后门，我来后门只做三件事，那就是拦车（不让无、黄牌电动车进去）、拦病人（不让住院病人离开医院）、收费（医院停车要收费，一般扫码交费即可通行，如遇公务车辆、特殊车辆、紧急车辆则需要电脑操作），当日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上午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位护理员大叔，我跟他已经比较熟悉，先补充一下设定。

他老家在贵州，老婆在家那里做按摩技师，一个月也会有六七千，一个小时三百块钱而且服务完后立马到账不押钱，有两个读大学的女儿，其中一个女儿在西安读医学院，学的外科方面，读五年需要三十万，家里还有房贷，所以需要找份工资高的工作才能过好这个家，之前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干过保安，说很危险因为那里经常打架，觉得保安行业虽然好玩但不挣钱，所以他和几个亲朋好友都选择去做家政护理，干护理员之前他干的是司机，大车小车都能开，家里也有个小的修理间，但觉得年龄大了，四十多岁，开车太累，有人开一个月六千五让他当司机他没去，觉得家政护理这几年很在赚钱，这个医院陪护中心的经理也告诉他一个月能挣七八千，所以在一个四川籍的在职护理员阿姨介绍过来，他之前在广州培训机构做个护理培训，花了三千四百八，来这也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又要花五百，他说早就出来了，从家坐高铁来深圳，又从深圳北站打滴滴来着（花费一百六），加上广州培训那些，现在已经花了八千了，身上已经没有钱了，昨天晚上他老婆还给他转了一笔钱，这位大叔和他老婆就觉得花钱学一门技术很重要，再艰苦也要忍下去，虽然花钱快，但后面培训上岗了钱来得也快，介绍他的人教他本事和跟他说这里很严的，如果能在这里扎下根了其他医院就不在话下了，然后他跟我说他打算干到明年底左右就去上海了，上海工资更高，说有一两万，虽说明面没有那么多，但可以收很多礼，跟我说了同去干家政护理的，一个去了四川，说要去正规些医院才行，否则没有关系人家不给你单，一个去了厦门，那里工资也很乐观，大叔觉得护理也就是那些脏点活，翻身擦背喂食换尿裤按尿袋那些，也没什么，也说干护理的人要会哄人开心，这样病人好得快，家属也满意，自己干活也轻松，他听说我是四川的就跟我说我们可以说家乡话，还跟我讲他一个侄女嫁到了那个四川广安，邓小平故乡，他对我所从事的工作的看法还是好玩但挣不到太多钱，问我有没有结婚，说一个人过还行，如果结婚了有家庭这点钱根本不够用，抽下烟买点衣服每天吃饭都剩不了多少。以上是我三月八日了解到的信息，此刻的大叔对这份工作和未来生活还充满着一定的希望，相信可以通过自己的勤恳和努力养家和过好生活，刚开始也接到一个为时七天的单，三百一天，他只得二百二十五，剩下的被公司所抽取。

三月十八日，我又遇到那位贵州那个护工大叔，我能感到这位大叔从对未来的期望走向对当下的无奈，最开始还挺对以后有希望的，也愿意花钱学护理考证，也期盼着先花钱然后再多赚钱。大前天跟我说这几天没单没钱赚再做一个月试试看，今天上午跟我说这公司太坑太黑，前面还有二十多人等单，有关系的什么时候都有单，尽欺负他们这些人，大叔就说想走了，我说去其他医院吗，他说其他医院也是要人推荐才行，还说早知道去广州了，还说还不如干你们这行，然后也跟自己老婆打电话说这些。

三月十九日，早上我看那位贵州护工大叔穿着工服来医院，跟其他同事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跟初见时的笑庞一样，还以为大叔接到单了，后面他们在住院大厅里面椅子坐了很久，后面经理把他们召集起来讲事，后面又看见陪护中心的品控老师来教他们如何正确清洁手，后面集会结束，大叔过来跟我打招呼，我问接到单了吗，他说接到个毛，说是来培训的，等了那么久，结果就教个洗手，又跟我说等了八天了，还能怎么办。

三月二十日，今天一大早又遇到那个贵州的护工大叔，他跟我说他们要培训三天，并觉得这是瞎搞这是给他们这些没有单的找事做和多留他们下来，他说他已经十天没有接单，很多人早上都走了，没钱吃饭了，还说不如我们，不如去厂里，去厂里早发工资了，这里只能耗着又没有单，我问如果没在这里干了要去哪里，他说只能去广州了在哪里看看能干什么，在深圳没有一个熟人。

关于护工行业，今年两会的政协委员张伟滨先生建言规范这个行业，根据观研天下数据中心推测，中国将分别在2035年、2055年左右出现两次护工需求高峰，峰值可达2100-2300万人次，在张先生看来这个行业存在护工不足、护工质量不高、工作内容杂等问题，所以在两会上准备了一份关于“规模化、规范化护工行业”的提案，我也在医院进行简单观察，护工的年龄大多是50岁以上来自农村，也多是互相介绍，我也见过七四年的阿姨来面试护工，经理还会让她再考虑一下，觉得太年轻了会忍受不了这些脏活累活，觉得实在想加入这个行业可以推荐来管理岗位。这个行业的门槛也并不太高，哪怕你并没有什么技能，医院这个公司也可以让你去培训考证，据说承担的费用并不太高，入职的员工，我所了解的多是从保安、工厂里边年龄大了，想要干些这个年龄适合和能多赚钱的工作。这个行业也很特殊，像临时工一样，一般人到企业，哪怕最近没有什么活，但企业仍然会付薪酬，但护工不是，他们有活就有钱，没活就没钱，他们没有接到单的时候其实就相当于休息，但他们并不喜欢休息，因为这样就没有钱赚，而且自己每天吃喝都要花钱，如果又是从远方来的又没有熟人在，就很容易没有钱，我本人就见过四五个护工在陪护中心闹没钱，要求借钱、预支工资、退工服等，这个就先到这里简单说说，以后再慢慢细说。

第二个出场的是一个顺丰小哥，当日我们进行了一次关于快递行业的简单聊天。

在我所在的医院后门，有两个丰巢柜及其一个快递架，还有一个本院职工用的“cake柜”，根据一个本院阿姨所说，当时花了大价钱，还让大家去办卡用，结果没多久就这样一直放着。先介绍一下这个顺丰小哥，曾经开玩笑跟说我也让我去顺丰，在社区一个月也有八九千，他所送货收件的地方主要是医院和卫健委，特别是前者，一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不包吃住，工资看起虽高，去除各种花费，他说不比我高多少（我一个月五千五），也会经常去“吉祥”开会，路程大概三四公里，我问开会讲什么，他说尽是些废话没用的话，还要我们自己花时间过去。上午见到顺丰小哥的时候，我还夸赞了这个顺丰小哥的车厉害，每次都能拉那么多东西还跑得那么快，他说别看这车旧这车脏，其实这车可牛逼了，能拉两三百斤东西。

我问我看到顺丰又开你这种电动车，也有三轮的，还有长长的面包车的，他告诉我，开面包车是那种只负责运输大件的，不会像我这些还要收些小件啥的，三轮车他那里也有也有很多，因为被交警查到没有证，所以好多三轮都是新的放在那里没人开。我注意到顺丰小哥不会像其他快递员那样直接把快递放丰巢或快递架，而是一个一个打电话一个一个送过去，我觉得这样会比较麻烦，虽然我也看过今年三月一日正式实施的《快递市场管理办法》，要求快递不得擅自放入快递柜，也觉得这是从收件者的角度出发，把送货上门还是到快递柜的选择权给了收件人，但这样会导致快递员的工作量增大和效率降低，快递成本或许会提高，或许作为出发点的收件人利益也会受损，如果要送货上门，就要事先联系确定收件人是否在家，否则，送到门口了，家里没人，又不能“未经用户同意就确认收货”，只能拿回来，白白浪费时间。而联系收件人需要时间，甚至有些收件人迟迟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更多的联系人白天上班，家中无人。就算能顺利联系上，收件人家中也有人，大多数快递的收件人住在楼上，要送货上门，就要坐电梯或者爬楼梯，无论如何，都会增加派件需要的时间。而快递柜、快递驿站、丰巢等“末端服务设施”的出现，正是为了解决快递行业末端的成本和“错配”问题。我也询问这位顺丰小哥为什么不像其他快递员那样直接放丰巢或快递架，顺丰小哥很无奈地跟我说没办法这是公司规定，一直都是这样，必须一个一个打电话，问清楚“你在哪，放哪里”才行，我说这样岂不是很费时间，这样货多的时候会不会多招一些快递员，顺丰小哥表示这片都是我来送，还说在收件那一刻起要在一个小时内送达，否则超时要扣钱。

第三个出场的是一个卖草莓的三轮车摊贩阿姨，机灵又热情，这是这个阿姨第一件来医院门口卖东西，对顾客和我也是热情相待，也惧怕着城管的驱赶。

这个阿姨卖的是草莓，逢人就说这个是自家种的“丹东奶油”，吃起来是奶油冰淇淋的味道，有机无任何添加剂，今早刚摘的，新鲜又好吃，没见过我卖这么便宜的，其他地方卖九十九，在我那农田摘要六十九，我在这里只卖三十五（按盒卖，小盒两盒三十五，大盒一盒三十五），阿姨也招呼我不要只是看着，也过来尝几个，说我可以随便来几个，别人卖三十五，你来买我卖三十，我笑着说先看看，要中午的时候，草莓快卖完了，阿姨跟我说本来想摆摊到十一点半，没想到人一下子来这么多，就继续摆摊了，我告诉阿姨，还好在后门摆摊，阿姨一下子就神情严肃问我为什么，听一个姑娘说在前门有城管，每天下午两点来，我说在后门这里靠近住院部，那些住院病人或家属很多从这里进出买东西，水果啊日用品啊啥的，医院后门每天有两个人流高峰，一个是早上八点，一个是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十二点到两点是很少有人的，在前门因为电动车多和地方小，我也在前门见过城管那些。后面阿姨就说原来是这样，然后给我挑了七个草莓给我吃（酸酸甜甜蛮好吃的），然后开着三轮走了。

中午

中午有同事顶岗，让我有三十分钟吃饭时间，我入职的公司只包住不包吃，在医院食堂每餐十五块钱，加一碗汤十七块钱，在医院外面吃饭每餐也是十五块钱起步，所以我一般选择点外卖，利用美团的拼好饭优惠券和饿了么吃货卡，让我每餐花费都保持在十一块钱左右，我吃饭的地方是在医院住院大厅门口的陪护中心，那是一个“L“形前台，有一边就是我们保安的地方，这也是我接触护工群体比较方便的原因。中午我点的是酸辣粉加三拼手抓饼，一共十块三，另一个跟我经常在这里吃饭的同事阿姨点的是一份螺蛳粉，平时是从家里做的饭带来，或许有着看我每次点外卖太便宜的缘故，告诉我试着单买要二十，她跟别人拼单只要十块钱，然后问我看了那个河北那个新闻吗，我说是那个三个未成年杀害一名初中生那个新闻吗，她说是并问我怎么看，我原本想说”因为他们是未成年，所以很多案件信息不会通报出来“，但尝试三次只说前一句，阿姨就说不能因为他们是未成年就不没有责任，未成年不是免死金牌，未成年也必须要受到惩罚否则这社会以后太不像话了，后面我把我想说的说出，并说如果在十二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人，不会被被判死刑，最高也就无期徒刑，可能还会减少刑罚，如果还没有十二岁的话就不会承担刑事责任，然后阿姨听后还是不满，觉得这法律怎么这样。

由于篇幅过长，下午及其晚上内容预计明天进行发布，这也是我第一次写这种纪实记录，还有很多不足，还请见谅。我在医院所记录的人群是保安、清洁工、护工、快递员、外卖员、小摊贩、病号等，这些是我想要关注也是觉得值得被关注的人群，我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记录下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