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富士康，离开富士康，重返富士康

记者 陈晨 袁野 发自郑州

作为一家大型“电子工厂”，“招工”总能成为跟富士康挂钩的热词。学历要求低，待遇还不错，工作较简单，每年都有大量年轻人前来应聘，有人会留下来，有人会很快离开，还有人又回来了。

9月13日凌晨，苹果公司召开秋季新品iPhone15系列发布会。富士康作为苹果手机最大的代工厂，每年的新机发布前后，都属招工旺季。

自9月13日宣布停招后，9月20日，富士康郑州航空港厂区派遣工招聘重新开启。近日，记者走近富士康郑州航空港厂区，听听来这里的人跟富士康之间的故事。

重返富士康的应聘者

乌云压了下来，灰蒙蒙的天空下，刚满20岁的刘康在9月23日早上7点多就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刘康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笔直地站着。他的脚边放着一个手提袋，由于东西多，无法拉上拉链，部分物品露在了外面。

刘康后面还有二三十个人，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队伍。有人轻装上阵，有人蹲在路沿石上，还有人拖着行李箱，上面放着一个铺盖卷。

队伍斜前方，一款蓝底白字的“富士康国贸招募中心”的立牌十分显眼。快到上午8点时，一名身穿红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招呼大家排成两队，随后指导大家登录一款手机软件，只有显示审核通过的人才能走进前方的入口。不会操作的，可向工作人员求助。

两天前，刘康通过中介，报名应聘富士康郑州港区的小时工，此次是前来面试。如果顺利的话，下午他就能住进员工宿舍，第二天观看400分钟的学习视频，第三天就能正式进厂工作。

刘康告诉记者，他这次是“重返”富士康，之前他曾在此打过暑假工，今年他不再念书，决定再来富士康试一下。“主要是觉得这里没什么套路。”刘康说。

跟刘康一样，年近30岁的黄波也是第二次来富士康应聘。

9月23日上午10点多，同样的地点早已没有了排队的人，只有陆续到来的人，不用排队，直接向工作人员展示手机页面，得到许可后就能往里走。

此时的黄波却蹲在旁边的路沿石上看着手机，粉色的行李箱立在一旁。

“我超时了。”黄波解释，他是9月20日通过中介报的名。23日一早从老家南阳坐高铁到郑州，再坐地铁赶到招募中心门口，没想到却被告知，报名后需在3天内参加面试。

黄波一遍遍拨打着中介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

2016年，黄波曾应聘上富士康的正式工，一年后辞职。“太枯燥了，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工作就是重复。”黄波说，辞职后他曾南下广东打工，几个月前回到了河南老家，想再找份工作，想来想去，又选择了富士康。

黄波说，此次他打算应聘小时工，跟中介谈的工时费是25元，“小时工更灵活”。

很久还是没有联系上中介，黄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按下了中介的电话。

19岁的小时工：不知道每天自己都在想什么

下午6点多，一波一波的年轻人走进了富士康工厂K区的大门，也有一大波人走出来。

19岁的张倩走出工厂大门后，在门口的小摊上，花4块钱买了一份饼卷菜，然后拎着它穿过马路，穿过另一片美食街区，拐到一条主干道后，路边还是不时吆喝揽客的小摊贩。

直到走到一公里外的宿舍门口，小摊依旧存在。

8月下旬，张倩和同学一起到郑州富士康应聘，遗憾的是两人没有被分到一个厂区，就连排班也错开了。

“我上白班，她上夜班，下个月再换过来。”张倩说到这里，语气里有些哀怨。

在山东读职高的张倩，学的是计算机。此前她曾在学校的统一安排下，到位于烟台的富士康工厂实习过两个月。

“我现在是一年的实习期，明年就能拿到毕业证了。”张倩说，她老家是周口的，之所以选择郑州的富士康，也是为了能离家近一点。

分配给张倩的工作是外检，“就是检查手机的摄像头，有没有问题，有没有磨损杂质之类的。”张倩说，她的工作需要拿起摄像头一个一个看，有些费眼睛，尤其摄像头还经常反光。

张倩所在的车间有一百多人，她们四个人一组，每天固定要检查两种摄像头各9000个。

谈到工资，张倩笑着说，自己经常被同组的人调侃，因为张倩正好赶上了高工价期。“我的工时费是27块钱，其中包括1块钱的补时费。”张倩解释，每月7日，富士康会按照26元的工时费给她发工资，之后中介会给她补1元的工时费。

而同组的人虽然来得比她早，却没有赶上高工价期，工时费相对都低一些，有的人是22元，还有的人是24元。

从进厂开始，张倩每天的工作时间就是10个小时，每周天休息。

“上个周天还没有休息，加班了呢。”说到这里张倩提高了音量，每天工作10小时，其中2小时为加班，跟正式工有1.5倍的加班费不同，小时工的工时费不管是加班还是周末，都不会有变化。

虽然每天的工作时间不短，但也不是一刻不停地在工作。就拿9月22日来说，张倩所在的组在下午2点半就检查完了18000个摄像头，但她们还是要等到下午6点半去打下班的卡。

张倩打算干到10月下旬就辞职。“想拿到补时费，10月下旬必须要在职。”张倩说，她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每天拿起摄像头检查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每天走在上下班的路上，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像一个工具人”。

等离职后，张倩打算去找一份跟计算机相关的工作，“不想再进厂了”。

正式工：今年从5月开始加班增多

上午8点下夜班后，曹晴一边吃着刚发的月饼，一边走出了富士康F区工厂的东门。宿舍就在一公里外，曹晴每天要走十几分钟。

今年33岁的曹晴是富士康的正式员工，已经在此工作了7年。

刚来富士康时，曹晴应聘的是小时工。工作一段时间后，她觉得正式工的待遇要更好一些，于是打了申请。

“虽然临时工的工资发的要多一些，但每年也就旺季这几个月，而且正式工有各种福利待遇。”曹晴说，除了保险，正式工每年还有几次节假日的福利。

曹晴也是从生产一线的工人做起，虽然没有升职，但如今的工作内容更偏向管理，不在流水线上了。

今年2月，曹晴所在的车间就有了iPhone15的生产计划，“我们做的是手机外壳。”曹晴说，从今年4月开始正式投入生产，预计要忙到年底。

也是因此，今年从5月开始，几个月前基本能双休的工作，变成了单休，甚至有时周末两天都要加班。

“我们车间每天的工作时间是早八晚八，四个周一倒班，每天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工作时间10个小时，每天加班2个小时。”曹晴说，这个工作时间一直没变过。

曹晴所在车间一个班有300多人，基本都是正式工。最近招工旺季，来了二三十个临时工，“要走十几个人。”曹晴说，临时工的去留基本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意愿，不过有时候不缺人，“他们想留下来厂里也不要”。

工作的日子，曹晴跟大多数工人一样，在相聚一公里的工厂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地奔走。不过曹晴自己买了车，老家就在距离不远的周口。周末休班时，她就开车回家看看家人和孩子。

曹晴说，她挺满意现在的工作，但偶尔在被一些工作琐事搞得有点焦头烂额时，她也会羡慕流水线上的工人，“他们不用操心，只需要干好眼前的事就行”。

依靠富士康“生存”的中介

两个年轻女孩从一辆红色的营运三轮车上下来，准备走进富士康F区东门时，几个拿着二维码卡片的人一下子涌了上来。

“姑娘要入职吗？”几个人说着，将二维码卡片递到了两个女孩面前，希望她们能扫码加好友。两个女孩摆了摆手，走进了工厂大门。

这几人是劳务派遣公司的中介，专门负责介绍派遣工进富士康。前来采访的记者，也被他们认为是来找工作的人。

一名年长女性说，现在小时工的工时费是25元。在记者想要详细询问时，对方说，“你扫这个码，加我们老板的微信，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老板。”

见记者扫了微信，身材纤细、皮肤黝黑、穿着一件帽衫的王伟也走了过来，说从他这边进，小时工的工时费是26元，随后也将二维码卡片递过来，让记者扫一扫。

在跟王伟的交谈中，记者眼前又递过来几个二维码卡片，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说，“帮个忙扫一下吧，你也可以多问几家对比一下价格。”

干中介已经有几年的时间，王伟说，每年7月到9月，是富士康招工旺季。

“实际上，7月底到8月底是旺季，现在高峰期已经过了，这个月的招工是在补充8月底离职的人。”据王伟掌握的数据，“今年七八月份富士康招聘的派遣工有八九万人，8月底有约一万人离职”。

王伟说，去年情况特殊，富士康在旺季的招工人数有十几万，再往前每年这个时候也能招10万人左右。所以今年的招工人数较往年要少一些。

“今年不是说有块业务搬走了嘛。”王伟认为，这是今年招工减少的原因。

不仅如此，今年的工时费和返费也相对较低。

王伟介绍，派遣工分为小时工和返费工两种。小时工不分加班和节假日，工时费不变。去年9月，小时工的工时费在32元到33元，今年只有26元到27元。

而返费工只有在职满90天并且打卡满55天的情况下，才能额外拿到数千元甚至近万元的返费。平时的月工资为2000元左右的底薪和加班费。

如果现在应聘返费工，王伟说返费为7500元，这笔钱会在合格名单出来后，由富士康直接打到工人账户，另外的300元由中介来补。而一位在8月入职的返费工告诉记者，她的返费是9000元。

“对，有的中介为了吸引人，会多补一些。”王伟说。

从7月开始，王伟已经介绍了100多人进厂。他说，这几个月不仅是富士康的招工旺季，也是他们中介的业绩旺季。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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